诛灭伪帝,曹操大军凯旋。
当十余万曹军穿过豫州,数千面“曹”字大旗骤然从军列之中升起。
狂风嘶吼,疯狂的拍击在旗帜之上,并且发出爆裂的鸣响,一时间,方圆数里都跌荡着这股响声。
十余万曹军没有停歇一丝一毫。
只是向周围的父老乡亲举旗示意,表示,曹军凯旋…秋毫无犯,而后一路西归。
这是寿春城通往许都的官道。
曹操特地路过徐州,就在这寿春城与下邳城的交界处,曹操马队的速度稍稍放下来一些。
此时,一同坐在马车里的除了曹操外,还有荀攸。
近来,他发现了一些曹营里不利的苗头,正在向曹操禀报。
探查我军将士的情绪,这也算是军师职责的一项,荀攸就很擅长这点。
“曹司空…咱们出征讨伐逆贼袁术时,所带领的是七万余兵马,可如今凯旋,这个数量翻了一倍不止,足足十八万兵马…”
“这些兵马中有大量袁术的降兵,而他们多出身于劫匪、黄巾军、山贼,纪律极为涣散,不服管教…此前已经有不少老兵提出抗议,西归的路上,更是爆发了许多新兵、老兵之间的冲突,甚至有一次…夏侯渊将军手起刀落,还斩了两个新兵,可似乎…”
夏侯渊怒斩新兵…
这事儿在曹营里早就传开了,曹操自然知道。
而这件事儿的影响极大,夏侯渊斩的是痛快,可…造成的后果,是十余万新兵的怒气,是新兵、老兵,军纪与不尊军纪矛盾的扩大化。
俨然…
如今的整个曹军,到处弥漫着火药味儿,只需要一个爆发的点,就足够…引起整个三军的哗变。
为此,荀攸眉头紧锁,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将三军将士们的情绪禀报曹操了。
可曹操…
每一次听到这儿事儿总是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就好像,他早就定好了方略一般。
“公达,我知道了…军纪自然要正,我早已想好了方略。”
曹操开口道。
这…
又是相同的回答,荀攸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的语气变得急迫…
“曹司空,这正军纪是当前第一要务…不能拖延哪,拖延久了怕是新兵们的叛逆情绪会更大、更重!逆贼袁术麾下都是什么兵…曹司空应该比我更明了。”
荀攸这话就差点明,袁术麾下是一支乌合之众,贼人收容所了。
这样的兵,用好了自是一股强横的力量,可用不好,那就是一首凉凉啊…
“哈哈…”没曾想,曹操直接笑出声来。“公达,别忘了,咱们手下的将士原本也是黄巾军!这几年不表现的挺好嘛。”
讲到这儿,曹操拍了拍荀攸的肩膀,接下来的话更是语重心长。“还有,公达…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咱们的当务之急还不是正军纪,而是秋收啊!”
提到这儿,曹操的眼眸瞟向了窗外…
当今时节正直秋季,窗外…官道的两旁,一片片庄稼,黄橙橙、金灿灿的,闪闪发亮…
无数田间的农人露出一张张笑脸,似乎…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个丰年。
只是…
这…
荀攸的眼珠子一转,似乎…曹操的话让他猛然明悟到了什么。
“曹司空是打算…”
“哈哈…”不等荀攸开口,曹操抢先笑道。“你可别忘了,之前我便向你们提及过的,陆司农提到的一桩事?”
“麦田里的理发师?”荀攸下意识的脱口。
“没错!”曹操颔首,口中喃喃吟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刚刚提及此处…曹操正想细细道来…
“哒哒哒…”
一匹马儿迅速的行驶到曹操的车驾旁。
“大哥…都准备好了。”
听声音,是曹仁的声音…
“好。”
曹操的精神为之一振,他吩咐马夫停下来。
旋即,豁然起身准备下马车,改骑战马。
一边下马时,一边不忘回头朝荀攸吟道:“公达,哈哈…正军纪的机会来了,哈哈。”
说话间…
曹操颇为激动的走下了马车,骑上了一匹骏马。
荀攸记得…这马曾是袁术的坐骑,也是一匹好马。
可…马是好马,曹操与它缺乏着磨合呢,此举意味深长…
“呵呵,曹司空不骑‘绝影’,反倒是骑这匹马…有趣,有趣…”
荀攸略作思索,旋即微微的笑出声来。
这一刻,他好像全明白了,麦田里,就要多出一位理发师了。
刚刚想到这儿。
曹操那嘹亮的声音已经响彻而起。
“吾奉天子明诏,出兵讨伐逆贼,为民除害,方今麦熟之际…不得凯旋回朝,我曹营大小将校,凡是经过麦田,必须下马以手扶麦,递相传送而过!不得肆意践踏!但凡有践踏麦田者,尽皆斩首…我曹军军纪如山,素来与民秋毫无犯,百姓们不用担心!”
此言一出…
无数骁骑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大喊着…传遍三军,传颂至百姓这边。
百姓们听到…无不欢心称颂,向曹操跪拜…
更有甚者,有百姓向曹操直呼万岁!
是啊,在这乱世之中。
能让百姓们吃饱粮食的,可不是就万岁嘛!
…
曹操亲自下令,三军将士自然不敢触碰这条底线。
凡是经过麦田,无不以手扶着麦田,递相传送而过,并不敢践踏。
这委实有些为难这些新兵了。
他们原本在淮南破坏王袁术的手下,有样学样儿,自然学到的也是劫掠百姓,鱼肉乡里…
这些豫州的麦田,若是放在一年前,那…跟百姓完全没有关系!
几乎九成都要被抢,被劫掠…
可现在…因为军令,这些新兵,难免…束手束脚,不敢妄动。
只是…对于他们而言,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难免…心痒难耐。
要知道,这都是麦子呀,随便取下一把,磨成黄面,都能吃上好几顿!
不抢不舒服啊,要不,无视军纪枪一下呗?就一下?
偏偏…
就在这些新兵心情有所松动之际。
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只“鸠”,飞到了曹操的马前,曹操的马受到了惊吓,窜入麦中,践坏了一大块麦田!
众人赶上时,却见曹操手中都是血,连带着他提起的倚天剑上也满是血痕,滴滴血迹滑落…
曹操身前的是一匹倒下的战马,还有一方被践踏了的麦田。
“大哥,可有恙?”
曹仁第一时间赶来…
无数甲士更是纷纷赶来,将此间团团围住。
荀攸也在其中,他心里嘀咕着,好戏要上演了。
“传随军主薄!”
却听得曹操长袖一挥…
“主公!”主薄快步跑来,见到曹操赶忙拱手一拜。
曹操则是将手上的血在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一个讲卫生的人。
“主薄,我昨日曾下严令,你还记得么?”
“卑职记得…”
“说!”
“主公严令各级将士,我等奉诏讨贼,为民除害,现在正直麦熟之际,凡过麦田时,不许践踏,如有践踏者当斩!”
主薄这话脱口,曹操转过身,背对着众人,他指向那倒地不起的马匹。
“现在我的坐骑践踏了这片麦田,我已将他手刃,可…我骑着它…也是难辞其咎,我该当什么罪呀,说!”
这话脱口…
主薄都懵逼了。
“卑职…卑职万万不敢降主公之罪啊!”
“我曹军素来以军纪严明著称,我自己立的军规,我自己都违反了,何以服众?”
曹操突然提高了嗓调。“今日,若然不处罚于我,那将士们谁还在乎这军规?日后他们中有人无视军纪、挑衅滋事,你们又该如何判?现在,我命你掷此‘倚天剑’割下我曹操的脑袋,挂于军旗之上,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
啪嗒…整个周围,新兵、老兵跪了一片,特别是新兵…他们懵逼了?
这…这是来真的?
为了…为了曹军的军纪?就连曹司空也…也要割下头颅,以儆效尤么?
“咕咚”一声,所有新兵下意识的咽下一口口水…
他们突然发现,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在军营中滋事、不服管教…是一件多么、多么愚蠢的事情?
这简直就是在作死啊?
曹司空对自己都这么狠?他们的脖子,又怎么能扛得住倚天剑的锋锐呢?
哆嗦,无数新兵…浑身都开始“哆嗦”了…
而曹操的话还在继续。
“没听到么?现在,我令你拿倚天剑削去我的首级,以正军纪?来呀…来呀!”
“不…不敢…不敢!”主薄都快吓尿了,他要真敢砍曹操,他倒是能吹三辈子,可他必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好啊,怪不得…我军军纪如今变得如此混乱不堪!”
“这几日,风言风语传的我曹营上下到处都是,越来越多将士不服管教,无视军纪,哼…”曹操的面色愈发的冰冷。“看来,罪魁祸首,便是你这主薄执法不利!哼…”
“子孝…”曹操再度提高了嗓门。
“末将在。”曹仁拱手…
“斩了这主薄!”曹操当即道…
主薄彻底懵逼了,我不杀曹司空,曹司空却要杀我?我…我得罪谁了呀?
“喏!”曹仁似乎早就做好准备,左右使了个眼色,旋即与几名甲士一道将这主薄拉了下去。临刑前。
曹仁不忘在他耳边悄声嘱咐道:“曹司空让我最后告诉你一句,你放心走就好,你那五岁的儿子与你那二十七岁的妻子,曹司空会替你养着,他们跟着曹司空,会比跟着你过的更好!”
刷…
手起刀落。
主薄人头落地。
这…
随着主薄脑袋的落下,所有三军将士们的心情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真砍哪…
这不是闹着玩的呀!
曹营的军纪似乎…似乎不是闹着玩的呀!
哭了…
不少新兵眼角都噙满了泪,他们觉得自己的脖子好疼,粮官那坠落在地上的脑袋,就像是他们自己的一样,感同身受啊!
而曹操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或者说,按照陆羽写给他的剧本,这才刚刚开始呢!
“好啊,你们都不敢斩我是吗?那我自己来斩!”
说着话,曹操直接提起了倚天剑,一副要自裁的模样…
“曹司空”却在这时,戏志才快步跑来。“《春秋》有大义,法不加于尊…曹司空…不可,不可自戕!”
“《春秋》里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曹操大袖一挥。“志才,我问你,如果法不加于尊?那公平嘛?对我曹营将士们公平么?对咱们的新兵们公平嘛!凭什么…犯了军法,我曹操能活命,他们就不能活命呢?”
“哈哈哈,《春秋》,若是死读《春秋》,那除了把眼睛给读瞎了,没有任何作用!”
别看曹操讲的是春秋,可字字句句指代的无不是军纪,今儿个,他就要把这事儿摆在明面上讲清楚,让所有三军将士铭记到骨髓里。
“曹司空驳的好…”戏志才眼珠子一转。“可…曹司空想过没有,曹司空此番讨贼是奉陛下的旨意,如今凯旋回朝,曹司空若是轻生了?还有谁向陛下交代?若然天下再出现一个袁术?谁又能率大军讨贼?谁为天下臣民除害。”
此言一出…
曹操故作迟疑,最终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我还肩负着匡扶汉室,讨诛逆贼的重任哪,军纪虽高于一切,却高不过匡正朝纲,高不过扶持天子,好吧,那就暂且绕过我的性命!等天下大定后,再取我首级。”
闻言,戏志才赶忙开口…“主公明鉴!”
——“主公明鉴。”
万千将士一齐发出如此声音…
不少新兵嗓子里都在颤抖。
刷…
就在这时…
曹操用倚天剑削去了自己的许多头发!
他的话再度传出。
“今日我曹操就削发代首,他日立功赎罪…传令下去,即刻将我曹操的‘首级’传示三军,以正军法,以明军纪!而后,更是将这‘首级’传遍至司、徐、兖、豫各州各郡,让他们都知道,我曹操乃是戴罪之身!如今的脑袋不过是暂时居于额头之上罢了!”
此言一出…
自是有虎贲甲士拾起了曹操的头发。
古代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儒家的法典里,割发,几乎无异于割肉了!这是大不孝的举动!
可…曹操如此惩罚自己,由此及彼,俨然…让三军将士们的心情陡然凝起。
沉默,许久的沉默。
便是等曹操走远,此间甲士们依旧是沉默不语!
甚至不少甲士扶住麦田的手都在颤抖,生怕一不小心践踏了麦田。
军纪,如山一般的军纪!
这一刻深入曹军新兵、老兵的心头,深入每一个将士的骨髓深处。
似乎…
那颇为难解的难题,那十余万不服管教新兵,这一刻…心情均悸动了起来。
“高啊…”不远处荀攸目睹着这一切…不时的颔首点头,口中轻吟称赞。
在他看来…
陆司农这一招“麦田里的理发师”,曹司空这一手“削发代首”,委实高明!
当然…
最高明还不止这些,最高明的当属,曹司空将这些“头发”传遍三军,传至司、徐、兖、豫各州各郡!
想来,这“头发”将犹如黄钟大吕一般在每一个曹营将士的心头震荡,更是犹如烙印一般,深深镌刻在每一个将士的心头。
大麻烦,大难题,一下子迎刃而解了。
呼…
荀攸轻呼口气,他的眼眸微微的抬起,他知道,这等严明的军纪,所产生的积极影响远不止于军中,更会波及到天下!
这可比“求贤令”更容易吸引人才,也比十万大军的压境,更能让吕布、刘备感到颤粟!
——好一个麦田里的理发师!
…
此刻…大军继续凯旋归朝。
曹操与戏志才同乘马车…
曹操一边整理着蓬松、散乱的头发,一边不忘拍拍戏志才的肩膀。
“志才,演的不错。”
戏志才拱手,笑道:“还是曹司空演得好…在下的演技比起曹司空,望尘莫及呀,还要多多的而学习。”
“莫要谦虚,你演的也不错。”曹操再度笑笑…
戏志才不敢居功,忙拱手道:“其实…还是多亏了陆司农设计的好!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说,陆司农都安排的明白着呢。”
毕竟曾经,因为伤寒症的缘故,戏志才被陆羽救过。
救命之恩,情同再造,自然而然,功劳,他总是会下意识的引向恩人陆羽那边…
只是,这功劳不用他引…
曹操也知道,当然是羽儿“剧本”写的好了。
“哈哈哈哈…”
曹操爽然大笑…
这番怅意的笑容落下之际,曹操眼珠子一转,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志才,你可还记得陆司农提到的‘二虎竞食’?”
这…
戏志才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严肃,语气更是一丝不苟。“自然记得,这是陆司农针对吕布、刘备提出的‘东望’战略,曹司空该不会是想…”
“哈哈…”曹操神秘的笑了笑。“既是二虎竞食,我何不给这下邳、小沛城,给这吕布、刘备再添上一把火…让他们燃烧起来呢?”
讲到这儿…
曹操眼眸微眯,他示意戏志才靠近他一分。
“徐州的名士派,陈硅、陈登父子,咱们可以启用了!”
这话脱口…
戏志才面色一凛。
他意识到,曹司空是想玩真的了。
“曹司空,那我只能恭喜曹司空了,这徐州全境即将归附!”
意味深长的回答后。
曹操与戏志才彼此互视一眼…
旋即“哈哈哈”,两人爽然的笑出声来。
别说,大笑中的曹操还挺想念羽儿的…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嘛?
逗留在庐江许久了吧?
还不班师回朝?是有什么东西勾着他的魂儿么?
想到这儿,曹操好奇的问道:“志才?你可知道,陆司农最近在庐江干嘛?”
干嘛?
戏志才微微一愣,别说,陆司农在干嘛?他还真知道…
而且回答的话也很简单…把那个干嘛的那个“嘛”字去掉,一个“干”字,足够完美的诠释出了他这段时间忙碌的事儿。
十分贴切!
“曹司空,坊间有一句话…庐江有二乔,河北甄宓俏,陆司农既到了庐江,那能留住他的,除了二乔的石榴裙外?还会有什么呢?”
“曹司空,陆司农最近多半颇为辛苦吧!”
呃…
此言一出,曹操懵了。
辛苦…羽儿还能有他曹操辛苦嘛?
要知道,托羽儿的计略,谋下寿春城,战利品中,那何进的儿媳尹夫人,袁术的妻子冯夫人,也均人间尤物啊!
还有尹夫人的儿子,“假隐麟”何宴,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嘛!
——不爱男装,爱女装的好孩子!
念及此处,曹操觉得,羽儿是两个,他也是两个,算上何宴是两个半,他也很辛苦的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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