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为她梳好头,指尖轻轻略过她的肩头,仿佛在安抚一只有些暴躁的猫儿,柔声道:“怎么了,封后大典在即,可是又听了流言蜚语?”
司空茉闷闷地把脸埋在他膝头:“唔。”
虽然她知道一定会有人说很多很多的闲话,她也从是那种计较虚名的人。
但是居然闲话说到了小炎儿和小熙儿那里,不管再怎么保护两个小家伙,看着他们顶着跟人打架出来的两张小花猫脸哭着问她是不是不是她亲生的。
她有很有点想让那些老迂腐们飞灰湮灭的欲望!
裴洛轻抚着她柔软的黑发,淡淡柔柔地道:“人世间,流言蜚语最是不少,飞花三千皆虚妄,不念便不苦,且只求心中大自在,便可。”
司空茉闷闷地道:“嗯,阿九去西大营巡视半个月,不在,有些不爽罢了。”
曾经裴炎下落不明的日子,她心烦了便会到裴洛的禅室来,如今裴洛卸任了‘九千岁’,更是愈发的逍遥自在。
只呆在后宫里专门修的礼佛堂里,要不就是戴着人皮面具一身布衣去云游四海,前几日才回来,那逍遥看得她心中不时也好生羡慕。
随后她也不说话,便只懒懒地趴着。
裴洛笑了笑,任由她如猫儿趴在膝头一般,随手取了一只短玉笛,悠悠地吹了起来。
渺渺的笛声飘荡开,优美而悦耳,让周围美景都多了空灵的味道。
笛声尽了。
他低头看去时,膝头的女子已经沉沉睡去。
司空茉睡着的模样,看起来极为单纯,一晃眼,仿佛也不过十几岁的模样。
那轮廓熟悉得让他仿佛在那一瞬间看到许多年前的同样一个美丽的十几岁的少女,只是如今一切都幻化做了梦幻泡影,消散无踪。
他静静地看着司空茉,轻叹了一声,微微一笑,放下短笛,将身上的衣衫取下,给她披上,便静静地坐着,闭上眼打坐。
一直到不知何时日头都已经开始偏西。
裴洛忽然睁开眼,看向身边。
身边已经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亦是一身简单的黑色的丝绸宽袍子,只那华丽的暗色流光和袖口边缘上绣着的飞云龙纹显示出他不同的身份。
他一头缎子一般的长发散发着幽幽的暗光,发尾潮润,一看便似刚沐浴过,面容上也没了那华美的重紫勾勒的华丽胭脂。
“阿炎,你回”裴洛刚想张嘴,却被裴炎一指点在唇上,让他禁声。
“嘘。”他幽魅的眸子深不见底,只是淡淡地弯起唇角,随后坐到石凳的另外一边。
优雅随意地一拨长袍,慵懒地直接往熟睡的司空茉腿上一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道:“困了,睡一会。”
说罢,便自顾自地闭上眼。
司空茉似感觉到有什么压着自己,只是熟悉的气息让她微微颦眉,嘟哝了两句,又睡了。
裴洛看着这情形,唇角微微扬起,低头看向一池锦鲤,伸出手去轻拨了下一池碧波,淡淡一笑,也伸手搁在栏杆边,支着脸颊合上眸子。
远远的有小沙弥端着茶水进来,看着宛如画一般的场景,楞了许久,低头轻声念了声:“阿弥陀佛。”
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月夜下,幽暗的林子里。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树下,周围一圈护卫警惕地分散开来将马车拱卫在其间。
“怎么样了,可有消息?”男子冷冽嘶哑的声音在马车里响起。
“回世子爷,前日探子回报,咱们的目标已经潜伏进了弱水城。”马车前的蒙面男子恭敬地道。
马车里的男子沉默了片刻,随后冷笑一声:“很好,这一回,我看她还往哪里逃,即刻出发。”
马车边站着的一名中年男子有些犹豫地道:
“世子爷,咱们已经长途奔波,一路上还要避开司礼监的耳目,是否先歇息一两日,目标出现,根据描述,她也不会那么快离开所在地。”
马车竹帘子忽然被人蓦然一掀开,露出一张略显消瘦的俊逸英武的面容来,只眉目间略显得沧桑和盘旋着一股子戾气。
“先生,我放弃了在上京的一切,放弃了我们国公府第的嫡系,就是为了要给父亲报仇,所以才来到原来西狄的地盘,如今仇人近在眼前,又怎么能够让我能放弃得了?”
那中年男人看着司空靖的模样,想要再说大家长途奔袭,实在不易,但是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
世子爷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够听劝的年轻将军了。
如今的世子爷满心被愧疚和愤怒所占据,还有太多的失望和痛苦,只有先让世子爷手刃仇人,说不定还有转机。
必经世子爷已经是靖国公府唯一的希望了。
中年男人点头,随后一抬手:“即刻出发!”
“东家,前面就是弱水城了。”
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一路而来,停下之后,驾车的男子掀起帽子看了眼不远处,随后转身转头低声对着车里的人道。
过了一会个小丫头从车里探头出来,掀开车帘子,一道暗青色的人影微微倾身,从车内抬头看去,见着城楼上有些斑驳的三个大字——弱水城。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倒是个好名字。”芳官看着城门上的字,随后,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只精致的盒子,神色有些微妙而复杂。
“也许,这里真的合适你。”
“东家,咱们现在进城不,吴管家已经在等了?”小丫头恭敬地问。
芳官放下帘子,坐回去,阖上眼:“嗯,进城吧。”
马车骨碌骨碌地转动,车子缓缓地进了城。
此刻时辰还早,但是弱水城里已经颇为热闹,只缘于弱水城和许多西狄地方一样,都有鱼市,虽然弱水城离海还有些距离。
但是却正巧在通往各地的交通枢纽上,所以渔民们打了鱼归来,都马不停蹄地带着海鲜尽早赶到弱水城,交给订货的客商。
一进城,坐在马车上的小丫头就忍不住连打了好几喷嚏。
“哈秋!这是什么味道啊,好臭啊!”
小丫头嘟哝的话语,让芳官听在耳朵里,他抬起头,微微掀开窗布,看向湿漉漉的大街,轻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淡淡地道:“这是鱼的味道,也是海的味道。”
海市就是这样的,新鲜的海鲜水产原本就带着腥味,而海鲜最注重一个新鲜,大部分的鱼都是被捕捞出水即死。
有聪明的客商便在冬日里从天朝买回大量廉价的冰块,修建庞大的储冰室,以用于保持鱼儿的新鲜。
但就算是如此,仍旧有鱼儿在运输途中会变得不新鲜,腐败掉,而发出极为难闻的味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丫头好奇地趴在窗边看着那些皮肤黝黑的矮壮渔民们大声地吆喝着他们要卖的东西,还有招呼人把海鲜送上早已等候的车辆。
“早年,如果没有这种味道,我大概早就成了鱼儿的果腹之物了。”芳官透过那窗,看向市集,淡漠地勾起了唇角。
“哎?”小丫头有些不解地回头:“东家那样出身的人怎么会时时闻到这种味道呢?”
芳官闭上眼,讥诮地道:
“早年被关在艳岛上为奴伺候人的时候,因为是奴隶一样的存在,所以经常吃不饱肚子,都是靠着偷偷摸摸地去捡渔民们打回来又觉得品相不好而抛弃的鱼果腹,所以才能勉强活下来,你这样的小丫头是不会了解的。”
小丫头看着芳官的神色,心中总觉得有些隐约的不安,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芳官的模样,随后干巴巴地道:“东家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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