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洛戈坐在长椅上,目送着列比乌斯走入街头的人群中,返回那座压抑封闭的高楼内。
列比乌斯正处于激烈的矛盾中。
在与列比乌斯的对话里,伯洛戈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列比乌斯无法容忍决策室与国王秘剑的谈判,但他又无法违背自己的天职,因此列比乌斯陷入了私情与职责间的矛盾里。
列比乌斯罕见地迷茫了起来,他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所以他才会对伯洛戈说这些,作为一个深陷漩涡的人,列比乌斯已经很难分辨对错了,唯有漩涡之外的人,才能看清他身处的困境。
伯洛戈在犹豫,是否要将众者的本质告知于列比乌斯。
之前伯洛戈也对决策室充满了怀疑,但目睹了众者的真相后,伯洛戈因《荣光牺牲》协议的伟大,深感震撼,对决策室的怀疑也变为了信任。
也因这一先决条件,伯洛戈一直觉得,决策室与国王秘剑的谈判没那么简单,众者一定在谋划着更加可怕的事,只是真正的目的被阴云覆盖,在阴谋得逞前,无人知晓它的本质。
国王秘剑绝对不会是唯一的赢家。
列比乌斯为了打赢时轴乱序,与贝尔芬格产生了联系,为了杜绝魔鬼们的干扰,他自然也被《荣光牺牲》协议排除在外。
伯洛戈感到一阵头疼,列比乌斯说不定会在谈判里做出失控的举动,那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荣光牺牲》协议仅仅是无数掩护的其一,秩序局内知晓众者本质的人少之又少,伯洛戈意识到,除了列比乌斯以外,一定有其他职员,也对于国王秘剑的谈判,深感不满,他们会不会如列比乌斯一样,做出失控的举动呢?
意识到这一点后,伯洛戈发觉,在秩序局的内部,潜藏的矛盾也逐渐浮现了起来,决策室太神秘了,神秘到无人知晓,而它又是这般无所不能,令职员们无比信服。
可当决策室做出令所有人不解的行动时,怀疑便会在裂隙里滋生,陷入了猜忌的死循环。
面对这样的局面,伯洛戈也深感无力,他只能祈祷,内部矛盾的涌现,也在决策室的推算之中。
伯洛戈从不怀疑众者的睿智,说不定这也在众者的推算中。
深吸一口气,伯洛戈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太阳渐渐隐于楼群之后,天空也暗了下来,夜幕将要降临。
伯洛戈没有返回垦室,现在那里对于伯洛戈而言有些太过压抑了,至少今天以内,他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沿着街头一路直走,不久后,伯洛戈抵达了不死者俱乐部,推开门,挥之不散的酒香味一如既往,吧台内空无一人,就连瑟雷也不在。
雾渊堡垒的渗透行动后,哈特几人也在休假,但没有人来到这里放松,大家都因丘奇的负伤情绪低落,没心思想这些事。
伯洛戈到了吧台后,自己给自己倒杯橙汁,选了一首安静悠扬的歌,在乐曲的陪伴下,他坐在熟悉的角落里,放松着精神。
第一次来到不死者俱乐部时,伯洛戈只觉得这里是疯子的乐园,一处醉鬼的坟场,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地方,可现在,这里就像伯洛戈的第二个家一样。
在这里伯洛戈可以令自己融入酒精的氛围里,令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伯洛戈曾思考了很久,为什么不死者俱乐部会给自己这样特殊的感觉,后来他逐渐意识到,不死者俱乐部是一个没有“变化”的地方。
百年、千年?没有人知道不死者俱乐部存在多久了,但从瑟雷的言语来看,从他入住不死者俱乐部起,这里就没有过太大的变化,这里的成员也是如此。
“我喜欢这里,伯洛戈,”某次宿醉中,瑟雷满嘴酒气地对伯洛戈讲道。
“这里是凡世之中,最接近永恒的地方。”
瑟雷的话像是点醒了伯洛戈一般,他忽然明白了此地的魅力所在。
世事变迁、沧海桑田,高楼立起又坍塌,世界不断变化着,可唯独不死者俱乐部独立于其中,它像是完全脱离于世界的影响一样,永恒不变。
无论伯洛戈何时来到这,这里总是记忆里熟悉的那副模样,这里的人也是如此。
不死者们一同构建了这永恒的乐园。
任何人都会担忧变化的出现,不清楚它会将生活变好,还是变得更糟,可这里没有这样的烦恼,不死者俱乐部可能会因此变得死气沉沉,但它也将变成一处避风港,永远如记忆里鲜活的那样。
伯洛戈不必担忧自己会失去不死者俱乐部内的一切,毫无变化的安定,为他带来了罕见的安全感。
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穿着睡衣的慵懒身影显现了出来,瑟雷揉了揉眼睛,上一秒还是一副困倦的模样,下一秒他就变得精神了起来,对着伯洛戈打着招呼。
“来的真早啊。”
瑟雷晃晃悠悠地走到吧台后,这是瑟雷的专属位置,瓶瓶罐罐互相碰撞,清脆的声响后,瑟雷为自己调制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如果说瑟雷是一台引擎,那么酒精就是他的燃料。
酒水下肚,整个人就像完全活过来了一样,带着十足的活力,抬脚踩在吧台上,紧接着一跃而出,精准地踩在了伯洛戈身前的桌子上,然后像条鱼一样,滑进座位里,顺便伸出手,搭在伯洛戈的肩头。
瑟雷露出一副知心老大哥的模样,声音带着诡异的磁性。
“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伯洛戈嫌恶地看了瑟雷一眼,一言不发。
“好吧,好吧,”瑟雷坐正了身子,正常了起来,“我听帕尔默说,你成了组长,虽然只是临时的。”
伯洛戈略感意外,“他来过这了?”
“昨晚来的,就他一个人,”瑟雷顿了顿,“他看起来有心事,还是很严重的那种,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讲了些没用的话,然后就是在喝酒。”
“所以发生了什么?”瑟雷问。
伯洛戈犹豫了一下,接着将行动里发生的事,全部告知给了瑟雷。
瑟雷一边听一边点点头,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很平澹,就像这些故事无法触动他的内心一样。
想想也是,瑟雷可是一个超级不死者,鬼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在他的漫长一生里,生离死别这种事,简直不要太正常了,就连妻子,瑟雷都送走了不知道多少任,更不要说朋友了。
看看柜子里堆叠起来的杯子,许多人与瑟雷共饮欢乐过,但他们都化作了尘土。
相比之下,伯洛戈就显得幼稚许多了。伯洛戈觉得这样的幼稚没有错,这证明伯洛戈的内心依旧充满活力,而不是像瑟雷这副模样,外表光鲜亮丽,内心早已麻木不已。
伯洛戈问,“新钥匙配好了吗?”
习惯了曲径之匙的便捷性,没了曲径之匙,伯洛戈倍感不适。
“哦,弄好了。”
瑟雷掏了掏睡衣,变魔术般掏了枚钥匙出来,金属崭新无比,表面上还有切割时留下的细小纹理。
“不死者俱乐部内,还有锁匠吗?”伯洛戈好奇道。
“准确说,我们有许许多多的会员,每个会员都擅长不同的事。”瑟雷说。
“说来,除了你们几个,我还从未见过其他不死者。”
“我们的寿命过于漫长了,为此许多不死者厌倦了尘世,选择沉睡,前往未来,所以你通常看不到他们,他们都在楼上呼呼大睡呢。”
“前往未来?”伯洛戈留意道。
“这是什么意思?”
伯洛戈好奇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对于不死者俱乐部的了解,似乎还不够多。
“这是大概一百多年前,不死者们提出的想法,当时工业革命刚开始,机器逐渐取代了人力,生产力大幅度解放,新兴科技一个接着一个涌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新事物出现……你知道,对于我们这些活了百年、千年的不死者们而言,这究竟有多刺激吗?”
瑟雷兴奋地说道,“我们麻木的内心被拯救了,在旧时代,我们的消遣是如此之少,可现在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电影、文学、游戏诞生,这个时代太棒了。”
“听起来你们像是一群以现代文明所诞生的精神粮食维生的寄生虫。”伯洛戈精准地评价道。
“不死者是这样的,我们太熟悉这个世界了,需要一些新鲜事物,来让自己乐呵乐呵。”瑟雷接着说道,“狂欢过后,有些不死者觉得眼下的事物,还不够棒,那是一群贪心的家伙,他们幻想着,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几百年后,人类的文明该是何等的璀璨。”
瑟雷看向楼梯口,在那无限延伸的走廊里,沉睡着数不清的旧友。
“不死者们等不及了,他们选择沉睡,睡上个几百年,待人类文明更加璀璨时醒来,从这短暂瞬息的梦境里,抵达百年后的未来。”
伯洛戈略感震惊,没想到这就是瑟雷口中的抵达未来。
“不死者俱乐部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庇护所,睡个几百年,也不是问题。”伯洛戈说。
“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睡的那么死,比如我,我想亲眼见证世间的发展,”瑟雷说,“除了亲眼见证外,我还承担了守夜人的职能,如果出现一些必要的事情时,我会强行把他们叫起来。”
伯洛戈说,“所以你才当上了酒保?”
说是酒保,但在一定程度上,瑟雷是如今不死者俱乐部的控制者,伯洛戈一度怀疑瑟雷这个家伙,是怎么担任这个职位的,现在看来,是大量不死者的沉睡,才令他捡到了这样的职位。
“别这么说啊,我好歹也曾是夜族领主,这点管理能力还是有的。”瑟雷抱怨道。
伯洛戈眯起了眼睛,上一个由瑟雷管理的永夜帝国,可是在他的操作下,于烈日下覆灭,他说这些可真是不够靠谱的。
“嗯……你成为酒保时,是有人给你任职吗?”伯洛戈打听道。
“你是想问,有没有高于我们的、不死者俱乐部的创始者吗?”瑟雷听出了伯洛戈的言下之意。
“我记得这个事,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瑟雷觉得相同的对话,在很久之前,曾发生过一次。
“我知道,只是经历了一些事,又想到了这些了。”伯洛戈说。
上次两人聊起这些时,还是因赛宗的离开。
伯洛戈和不死者俱乐部内的各位已经混的很熟了,就连那块不可损毁的凋塑,还有犹如干尸般的“老不死”,伯洛戈也熟悉了不少。
至于他们熟不熟悉伯洛戈,伯洛戈就不知道,至少每次他都有好好打招呼。
可赛宗不同,伯洛戈与赛宗接触的时间并不长,加上赛宗那明显神经质的扮狗姿态,令伯洛戈倍感不适,直到赛宗离开时,伯洛戈也没和他有过多少交流。
在他离开后,伯洛戈曾与瑟雷猜测,赛宗的资历要比瑟雷还要老,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更多的猜想,则因不死者们的漫长寿命,时间跨度变得无比遥远。
伯洛戈觉得自己能搞清楚不死者俱乐部里的秘密,但以这些不死者的时间观念来看,他至少得用上几十年。
“我说过的,没有人给我任职,当我意识到时,我就已经成为了酒保。”
瑟雷环视着不死者俱乐部,“就像秩序局的垦室一样,你应该也有过类似的错觉吧,垦室仿佛是活着的、具备生命力的。
有时候,我觉得不死者俱乐部也是如此,它是一个扭曲畸形的生命体,它给予我们这些不死者庇护,而我们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当它需要我成为酒保时,我就会像是潜移默化一样,不知不觉中成为一名酒保,为维持不死者俱乐部而服务。”
“这听起来怪吓人的。”
“还好,就当房租了。”瑟雷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等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了,你也可以住进来,”瑟雷接着以一种微妙的语气说道,“抵达未来。”
伯洛戈见此笑了笑,他觉得瑟雷这副表情非常蠢,“我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只能说,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着新鲜劲,等新鲜劲没了,就好了。”
伯洛戈抬起脚,搭在桌子上,和瑟雷聊天也蛮有趣的,就像和一个更加恶劣的帕尔默对话一样。
“瑟雷,你有想过,不死者俱乐部的主人是谁吗?”
“想过,但我想不出来,”瑟雷说,“不死者俱乐部像是能影响我们一样,令我们各司其职,因此真正的主人,从不需要露面。”
瑟雷的语气逐渐严肃了起来,“你养过仓鼠吗?”
“没有,怎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说不定我们这些人,就是他养的仓鼠,这间不死者俱乐部就是仓鼠笼子,他躲在暗处,看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所经历的事,就像……就像一个现场直播的情景剧一样。”
“听起来就像一个偷窥狂,但确实是不死者能干出来的事。”
为了打发无聊,不死者仿佛什么蠢事都会做,同时瑟雷的形容,也令伯洛戈想起了贝尔芬格。
瑟雷再次看向楼梯间,“我不知道不死者俱乐部到底有没有主人,如果有的话,他一定在这无限长廊里的某个房间内。”
“你有试过去找他吗?”
“没有,楼梯间几乎是无限延伸的,你只有拿到对应的门牌钥匙,你才能找到属于你的房间,不然只是无穷无尽的盲目前进而已,这和曲径之门的性质很像。”
瑟雷停顿了一下,一脸难堪道,“好吧,我曾尝试过,看看这楼梯间到底有没有尽头,结果就是我走了几个月,依旧找不到终点,但只要我想转身离开,我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到了起始的位置。”
“听起来真诡异。”
“还好,只要你不在意这些,这里就和普通的旅店没区别。”
瑟雷接着说道,“不死者就这点好,很多事都无所谓的,反正就当睡在鬼屋里了。”
伯洛戈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随着对过往隐秘的探究,伯洛戈逐渐意识到了许多事,这些事甚至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仅仅是凭借着表象就能一点点地推断出来。
“我换个说法问,瑟雷。”
伯洛戈一脸严肃地问道。
“你觉得,谁有能力创造出不死者俱乐部。”
瑟雷猜透了伯洛戈的小心思,苦笑了一下后,他问道,“一定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
“一定,一个肯定的答复,”伯洛戈说,“我相信你一定早在几十年前,就想过这些了。”
“嗯……不死者俱乐部,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个足以容纳所有亡命徒的避风港。”
瑟雷感叹着。
“除了魔鬼外,我想不出谁能创造出这样的地方。”
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伯洛戈的心神微微荡漾,紧接着他问出了更加深入的问题。
“你觉得会是哪头魔鬼创造了不死者俱乐部?”
伯洛戈是个喜欢思考的家伙,更重要的是,伯洛戈往往能在思考中,根据已有的信息不断迭代递进。
就像瑟雷说的那样,足以庇护所有亡命徒的避风港……
伯洛戈轻声道。
“这里会是哪头魔鬼的国土呢?”
癫狂的谜团,最终在伯洛戈的眼前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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