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杀我父,此仇不共戴叶公沈诸梁的勤王大军正待出,在武堂点卯完毕后,戴孝披甲的鲁阳守将公孙宽却突然出列下拜,他两眼垂泪,希望叶公能带上自己。因为被熊胜所杀的司马子期,正是他的父亲,仇人在南方气焰正盛,他岂能留在北方?
叶公叹了口气,走到堂下,将公孙宽扶了起来,对他说道:“子平为父复仇之心,我岂能不知?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你来做。”
“还有何事比父仇更重要?”
“自然是国事了。”
叶公说道:“叛贼熊胜自称伪王,率军攻鄀都甚急,大王命我调方城外三军驰援。叶之军、东西不羹之军,这三军我将全部带走,只留下许、鲁阳两师五千人,国乱兵乏,赵国虎视眈眈,虽说赵侯如今还在北伐,但也说不准会在得知消息后袭扰我边境,平叛可能要数月甚至半载,北方不可无人,你便要靠这五千人,守住我楚国的北方门户,子平,你可能做到?”
国难思良将,病笃思良医,楚国能统领一方的将领不多,公孙宽却是一个特例,他虽然是公族子孙,却天生神力,使一柄大戈,作战起来让人害怕,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叶公这也是没办法,他必须带着主力南下,这北方,只能交给公孙宽了……
公孙宽是个识大体的,自然清楚报仇和为国守北门孰轻孰重,他咬着牙思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小子将竭尽全力,守住方城之外!一寸土地,也不会让赵国夺去!”
“不。”叶公却又道:”我不是让你寸土必守,而是要选择一些城邑放弃。”
“放弃?”公孙宽一愣。
“不错,大军南下后,汝兵力不足,想要完全守住北境,绝无可能。”
叶公让人摊开一幅楚国北方的地图,因为楚国居南,楚国的地图一贯是南上北下,与中原相反。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些城邑,说道:“我若南下,方城之外为之一空。早则秋冬,晚则明年,赵师必取郑国,郑国一旦灭亡,赵军就要进入楚国疆域了。蛮氏、郏城、西不羹,这三座城池位置偏北,与赵国的三川郡、郑国靠近,当其冲。但这些地方都不好守,蛮氏戎人更是桀骜难驯,莫不如利用赵军还未南下这段时间,迁其民,空其地,将战线收缩到汦、汝水这一线,以叶县为中枢,鲁阳关为西臂,东不羹为东臂,拦住赵军南侵之路……”
鲁阳关乃后世三鸦关,乃一处险要,而东不羹更是一个大城,楚灵王时便能出千乘之赋,叶县更是被沈诸梁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政平人和,此地百姓,也有为楚国捍卫疆土的……
“不单方城之外要弃数县之地,陈蔡之间也同样如此,大司马之前派驻在陈国南境的一军,要全部南撤,同样是撤回汝水一线,以上蔡、新蔡为据点,北面只留下沈邑……”
沈邑是沈诸梁的老家,他的弟弟沈尹朱在那驻防,叶公准备让他与公孙宽在汝水一线构成两个互为犄角的壁垒,最大限度挡住赵国可能到来的南侵。
公孙宽恨得直咬牙:“这些地方都是祖辈筚路蓝缕,一个邑一个邑夺下来的,就这么便宜了赵国……”
“此乃壁虎断尾之策,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坚壁清野,让赵军举步维艰,也比留着人口和粮食资敌,让他们得寸进尺更好。”
叶公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地方一放弃,就相当于绝了楚国未来的北上之路,可现如今内有叛贼,还是先平叛再说吧。
他最后如此告诫公孙宽:“切记,攘外,必先安内!”
……
交待完失事情后,叶公沈诸梁便上了戎车,带着叶县之师徐徐向城外开去。
虽然定下了坚壁清野,收缩防线的计划,但在叶公心里,连这条防线能否挡住赵军凶猛的进攻,也没什么底气。他打算去到宛城后,再请王子闾帅一军留守方城,凭借方城和淮河上游,以及楚国劲旅申、息之师构成第二道防线,倘若这第二道再挡不住,楚国,将从此失去大国地位……
“希望不要如我想的那般糟糕罢,毕竟赵侯本人,应该还在远征北方,赵军一时半会也没法南侵,只求尽快平定熊胜之乱,让楚国少留点血。”
“叶公请留步!”就在叶公的车驾抵达叶县南门时,这里却有一群宽衣博袖的儒生拦住了去路,正是孔丘的门生,号称“君子儒”的漆雕开,原宪等人。
叶公正赶时间,见这群人衣冠整齐地阻碍他前行,心里有些不快,但基于于孔子个人的尊敬,依然在车上朝他们拱手道:“诸位君子有何要讨教之处?”
漆雕开道:“小人等听闻南方白公熊胜谋反,驱逐楚君,叶公兴义兵南下,特来送行。”
“多谢诸位君子。”叶公颔,便要继续离去,他平日虽然经常召颜回这等有真学问的人入府问对,此次南下,军中也带了子路、公良儒等有勇气和力气的孔门弟子做将吏,但对于眼前这群修容雕饰,不事生产只靠为人办丧事为生的家伙,是素来看不上眼的。
但那漆雕开却拦住去路,喋喋不休地说道:“叶公,吾等都觉得叶公此去必胜,斩叛贼之头,立下大功!”
“哦?”叶公心里烦,嘴上不好骂,笑问道:“为何如此笃定?”
漆雕开道:“我听说,叛贼熊胜贪婪暴戾,他效仿赵国,在领地推行恶法,使民众谋生的道路狭窄、生活穷窘,然后再用权势威逼他们作战。得胜后给他们记功,斩五级就能拥有五十亩田地,弃礼仪而上功,此乃饮鸩止渴之道也。加上以下犯上,对楚君不敬,必然人心尽失。”
他又吹捧道:“反观叶公,听从了夫子的建议,对百姓施行仁政,减免刑罚,少收赋税,深耕细作;叶地的人有忠孝礼信四德,在家侍奉父母兄长,出门尊敬长辈上级,此乃仁义之行。”
“是故熊胜之叛逆之师,绝不能用来对抗叶公的仁义之师,倘若交战,就一定会像是鸡蛋打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般!仁者,无敌于天下!叶公的兵卒,就算拿着草木,也可以战胜拥有坚实盔甲锐利剑戟的叛军。”
漆雕开言罢,本来希望能看到叶公又惊又喜的表情,然而沈诸梁却面色如常,只是淡淡地说道:
“君子说完了?”
“这……”
漆雕开有些尴尬,旁边的原宪连忙帮他说道:“吾等想说的是,既然叶公必胜,还望能遵循古礼,打了胜仗不要追赶逃兵,拉开弓不要射箭,敌车走人了岔路则能帮助他推车。”
“嗯,本公省得,多谢诸位君子了。”叶公心里骂着这群人愚不可及,面上却颔,让御者径自打马前行。
见他要走,漆雕开急了,连忙跑过来拉着叶公的马辔,道明了这群人真正的来意:“叶公,叶公,是这样,吾等的禄米一直每月按时供应,但这个月的,却停了……”
“哦,原来如此。”
以往清高的君子儒们为了斗米扭扭捏捏,叶公则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解释道:“楚国内忧外患,倘若有外敌来犯,叶县的存粮恐怕不足,要优先供应兵士,其他不必要的地方,会稍微收紧一些。当然,孔子、颜子处,供奉是不会少的,只是汝等君子嘛……”
叶公看着这群吃了他十多年白食,却屁用都没有的儒生,终于卸下了礼贤下士的伪装,轻蔑地笑道:“既然依靠仁义礼乐就能填饱肚子,那禄米,不吃也罢!”
言罢,叶公沈诸梁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众“君子儒”在叶县南门目瞪口呆……
……
七月份,叶公已帅大军南下,先锋抵达鄀都,恰逢熊胜倾尽全力,进攻鄀城。被一群儒生吹捧为“仁义之师”的叶公前锋,却在淮南兵卒悍不畏死的冲击下大败一场,连带着鄀城也失守,楚王章连忙赶着牛车继续向北遁逃,逃入鄢城,与叶公大军汇合……
八月初,鄀城子战的消息传来,鼓吹“仁者无敌于天下”的君子儒们顿时噤声。随着叶公“攘外必先安内”这一计划的实施,公孙宽也忙着坚壁清野,从汝北迁入叶县的楚国百姓越来越多,一部分继续往南方宛城走去,但大多数人留在了当地,如此一来,粮食就越吃紧了,君子儒们,彻底断了粮,摸着干瘪的肚皮,再也没办法到处去宣扬礼乐仁义了。
与此同时,赵军也以世人未曾料到的度南下,八月十五时,赵军已破数城,逼近郑国都城新郑……
ps:李白《日出行》里的“鲁阳何德,驻景挥戈”,说的就是鲁阳文子公孙宽,传说他与韩氏交战时,战正酣,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两军休战,他便一挥戈,太阳也怕他的戾气,只得又升了一些,让他打完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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