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一脸悲愤的道:“何止是危险,简直就是世界末日!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这个帝国遭遇了自建国以来最为惨痛的一次失败,二十万大军被敌军以区区三万之众杀得一干二净,五十多位文武大臣葬身沙场,数代帝王苦心经营,积累下来的精兵锐卒和人才一扫而空,连皇帝都当了俘虏!”
李建成沉默片刻道:“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陈应笑道:“陛下,你别急,故事还没有讲完。在得知这一噩耗之后,这个帝国的大臣们以空前的效率迎立了皇帝的弟弟,对敌人表示当了俘虏那位已经过期了,你们爱杀就杀,爱放就放,我们一点都不在乎,想打,我们奉陪到底!这些都很正常,不过,有一点很不正常……”
陈应顿了顿,注意到李建成在认真的听,继续说道:“在新皇帝第一次上朝的时候,往日被那个蠢货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的文官全跳了出来,将战败的责任全归咎于那个蠢货的愚蠢,要皇帝灭了那家伙九族。这一点倒没有冤枉那个蠢货,他确实该死,但是……大臣们似乎太过激动了,皇帝都还没有作决定,他们就当着皇帝的面对那个蠢货的同党大打出手,在朝堂上活活打死了三个,着实让皇帝见识了一回这帮文弱书生的血性和威武,据说,当时皇帝吓得面无人色。”
李建成皱着眉头道:“这太放肆了,如果放在我们大唐,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干出这种事情的人都要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绝不宽恕的。”
“陛下,臣想那位皇帝估计也想惩罚他们,但是实在没有那个底气,因为对皇族最忠诚的军队和勋贵都被埋葬在关外了……”陈应望着李建成道:“最后他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大臣们的荒唐举动,将那个蠢货的党羽全部处死。这事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跳出是非对错的本身不难看到,开国倒了皇权,从此文官集团牢牢掌控着这个庞大的帝国,不管他们怎么贪污腐化,勾心斗角,将国事弄得一团糟,始终没有人奈何得了他们,这一格局一直持续到王朝灭亡!”
李建成此时仿佛已经明白了陈应的意思。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是文臣的致高理想,也是他们的毕生追求,难道这个观点错误吗?
李建成心中有百般疑问,不过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李建成开始思考,陈应所指的大明王朝,到底是哪个王朝?难道说是……李建成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的是,这个大明王朝还在八百年后。
陈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一事件彻底改变了帝国的命运,在此之前,帝国锐意进取,四夷臣服,而在这一战之后,这个帝国变得封闭保守,迅速丧失了开国皇帝横扫大漠的那份血性,此后历代君王都视边关如畏途,别说御驾亲征,连到边关看一眼都不敢了。”
陈应又停顿了一下,有些自嘲的说:“不过,凡事皆有例外,就像汉朝一样,从高祖再到文帝、景帝,都是畏匈奴如虎,到了汉武文皇帝之后,这才彻底扭转这个局面。那位在边关一败涂地,连自己本人都当了俘虏的皇帝死了几十年之后,他的孙子偷偷溜出京城跑到边境,调集大军跟频频侵犯帝国边境的游牧民族狠狠的打了一仗,而且还是十几万大军反复冲杀的大战,最终帮爷爷把场子找了回来,打得游牧民族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嚣张,但搞笑的是,史书记载,此战帝国军队杀敌十六名!”
李建成是知兵,他脱口叫道:“这怎么可能!十几万大军殊死厮杀,就算不用刀不用枪,只用砖头对砸也不止死这么一点人的!几万人集会一个踩踏事件都要死掉上百人呢!肯定是记错了!”
“臣也希望这是错的,然而这并没有记错,杀敌十六名,皇帝亲自手刃敌军士兵一名,堂堂正正的记录在史书上。”陈应愤愤的吐了口口水,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可能了!皇帝亲自手刃敌军士兵一名,说明战事异常惨烈,敌军都突破重重防御,杀到皇帝面前来了,怎么可能只消灭十六名敌军士兵!”李建成突然想起刚刚新修的《晋书》,其中一段记载了一个战役。
晋永和八年廉台之战,慕容恪就用铁锁把战马连接起来,在善射的鲜卑士兵中挑选了五千名勇敢而不刚愎自用的人,列成方阵前进。时魏主冉闵,率领部曲反复冲杀至慕容恪阵前,其参军高开为救慕容恪,被冉闵一矛刺伤,不治而亡。
然而,那场战役慕容恪虽然胜了,然而其麾下十四万步骑被冉闵一万步卒打残,彻底失去战斗力,就连后来围攻邺城之战,慕容雋不得不派出镇军大将军慕容评率军进攻。但凡慕容恪还有半点实力,绝对不会放弃灭国之功。
更为可惜的是,前燕在两年之后,才真正派出控制中原各地,因为魏国用一座不足两万之兵,拼光了前燕二十万精锐,前燕担心进驻中原,引来东晋的干涉。
“换作是臣,臣也不信,七八万大军出战,杀敌十六名,皇帝手刃一人,也就是说那数万大军只消灭了十五名敌军,皇帝这样都能抢到一个,那运气真的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是,史官就是这样记录的,文官们也是这样说的。”陈应苦笑道:“当初臣在灵州之战,臣歼灭突厥四万余人马,臣唯一亲手斩杀之敌,还是战后打扫战场!”
李建成这个时候,终于回过味了。
他脱口道:“肯定是因为文官们不希望皇帝的真实战绩为人所知,提高皇帝的的声望,所以将这一战的真实纪录藏,对,一定是这样的!前面你就说过,在土木堡惨败之后,文官第一次压倒了皇帝,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他们当然不希望出现变数,再让皇帝压制!”
他激动的一击掌,说:“由此似乎可以推断,在那次惨败中,文官阶层很有可能并不是清白的,没准他们就盼着皇帝惨败,把忠于皇帝的军队和将领全部葬送在关外,以实现他们一家独大的野心……”
说到这里,李建成突然浑身一震,目瞪口呆。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前隋,想到了杨广倾起百万大军。
同样是以绝对优势出师远征,同样是败得莫名其妙,精锐几乎损失殆尽,同样是……一切的一切,杨广的遭遇,与大明王朝那位倒霉的皇帝的遭遇何其相似!
不过,令人惭愧的是,这些世族门阀的水准似乎还不如大明王朝的文官,至少那帮文官做得不显山不露水,而他们做得是那样的露骨!
杨玄感之乱,背后是谁,李建成非常清楚。
天下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尘烟是怎么回事,李建成更加清楚。其实,李唐朝廷在这场裂变中,也扮演着不光采的角色。
手法是一样的,结果是一样的,就连最终目的,也是一样的!
三征高句丽,杨广葬送了百万效忠他的军队,最后惨死的江都,落得无骨无存。
可是,同样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愤怒,在困惑,不知道那帮家伙拼命的拖后腿,不惜阴谋逼反陈应,一旦安西军队与朝廷反目,天下肯定大乱,李建成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个什么,现在闪电划开了迷雾,可怕的答案带着血淋淋阴谋,慢慢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他们图的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
那帮家伙在大唐已经是超越法律的存在了,他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生怕被别人分走一点点。
为了永远保住手里的权力,他们不择手段的消灭挑战者,哪怕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卑鄙,无耻!
李建成眼里腾起了熊熊怒火,手里的杯子格格作响,爆出一道道细细的裂纹。
陈应留意到那只杯子的悲惨遭遇,没有再说话,将一抹笑意隐藏在眼底。
这段对话非常的随意,多少有点不着边际,却像一枚扔入大海的千万吨级核弹,即将掀起滔天骇浪。
在这一刻,李建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军队才是他唯一的依仗。就像***所说的那样,俄罗斯只有三个盟友,既陆军、空军和海军。
那么大唐,李建成的盟友,其实也只有十六卫,天下三百六十座军队,四大都护府,只有那些依靠军功起家的将领。
如果没有武将制衡文官,他们将会无限制的膨胀,终于把皇权压制在脚下,肆意的蹂躏。
陈应的故事讲完了。
李建成还在沉思,手微微颤抖,想必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陈应不再说话,该说的都说了,就看李建成怎么决断了。
他端起酒杯呷尝着美酒,耐心的等待着。
半晌,李建成抬起头,勉强一笑道:“你的这个梦非常精彩。”
李建成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心有余悸的道:“那些商贾……”
“崇文黜武基本上就不可能再打胜仗了,崇商抑武……只会走向灭亡!”陈应望着李建成郑重道:“商贾,只可以利用,而不能重用,这两次关中粮食战争,一次是我被动反击,一次是我挑起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贪婪的硕鼠。世族也好,商贾也好,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不分彼此!在商人眼中,他们才不在乎呢,哪怕王朝灭亡了,他们一样可以赚钱!对于他们而言,整个王朝只是一个市场,在这里混得不好,他们随时可以抽离资金走人!”
李建成又是一拳砸在桌面上,不过这次更重,他的拳头已经流血了。
李建成仿佛恍然未觉的说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再给我讲讲你的那个梦,你好像说到这个王朝灭亡了,是怎么亡的?”
“是在内忧外患中灭亡的。到了这个王朝最后五十年,边患越来越严重,又遇上了可怕的小冰河时期,气候变得异常恶劣,天灾人祸不断,官吏也越来越猖狂,最终,天灾人祸把老百姓逼到了绝路,老百姓揭竿而起,要推翻这个王朝,在塞外的大敌也虎视眈眈。最可怕的是,哪怕都到了这一步,朝廷内的文武百官仍然内斗不休,互相拖后腿,当最后一批能战之兵,最后几个能打的将领被他们一一断送后,享国三百年的王朝终于轰然倒下了。”
陈应的眼中流露真挚的伤感,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皇帝还是好样的,直到最后也没有向外族借兵来对付农民军,当他输掉了江山,输掉了都城之后,在一棵树上上吊自杀了,可恶的是文武百官!皇帝向他们借钱充当军费抵御敌军,他们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说没钱,但是等农民军攻破帝都后,一口气在他们家里抄出七千万两百银,相当于整个帝国国库二十四年的收入!”
李建成望着陈应道:“这一幕,似曾相识啊!”
“不错,武德四年我们大唐与王世充大战洛阳!”陈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时候,一脸迷离的道:“秦王在洛阳大败,朝廷损失十万大军,朝廷向他们借钱……”
李建成愤愤的道:“他们趁机坐地起家,要瓜分河南府的地,河南大胜之后,朝廷欠了他们一屁股债!”
说到这里,李建成豁然起身道:“朕终于想通了!”
“想通了就好!”陈应却平静的坐在那里。
李建成望着陈应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是委屈,很是不甘,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开元七年发现了很多事情,首先是大唐政事堂成为过往。
李建成设立了大唐责任内阁制度,大唐责任内部十年为一任期,内阁首相负责组建内阁成员,内阁负责朝廷的日常运行。
同时,将军部独立于内阁之外,设立军部。
皇帝是军队的唯一领导,内阁与地方不得干涉地方军方事务。同时,地方安全,与正规军剥离开来,原本的作为大唐军队主力军队的折冲府继续保留,但折冲府只负责对内安全事务,如平定地方骚乱,处理突发事件。
对外战争,则以军方为主。
一个最为经意间的事情,也悄然流传出来。
开元七年四月,皇后郑观音因为难产,一尸两命。
五月,因宫人告发。
大唐太子李承道,与裴淑妃乱伦。
李建成以大不孝之罪,罢黜李承道太子之位,流放岭南。
皇三子越王李承德,顺势成为大唐太子,入主东宫。
六月,安西王陈谦与安宁公主举行订婚。
……
六月的广州城,已经非常闷热了。
李世民非常不习惯广州的气候,他只有每天泡了两个时辰才能解解湿热的火气,然而,终于他不用为广州的闷热苦恼了,因为他现在望着眼前的战报,手脚冰凉。
“旬月之前,东海之战爆发,扶桑大唐四百一十三艘战舰被摧毁,时任扶桑大唐横海大将军长孙恒安战死,是役十二万五千扶桑唐军没有来得及登陆大唐的土地,就已经葬身鱼腹。”
“七日之前,安阳郡公、领军大将军,李世民的连襟,既长孙无垢的姐夫张琮身负重伤,麾下十一万军队或阵亡或投降,全军覆没!”
看完报告,李世民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浑身冰凉,呼吸困难,几乎窒息!
怎么会这样?原先还节节胜利的。李唐朝廷的注意力,都被程知节或秦琼吸引到了安西或安北,最不济也是吸引到了岭南。
按照情报,李建成与陈应产生了隔阂,既使不兵刃相见,也会怒而奔走。
特别是他的连襟张琮,这是一个被埋没的人才。作为长孙无垢的二姐夫,他一直是一个文官出身,没有想到四十二岁第一领军,就显示出了超凡的才华。
首战攻克福州,擒获福州总管。
次战,拿下泉州。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再战更是击败了唐朝名将,后起之秀,号称大唐战神李靖的入室弟子萧诺,直接将萧诺逐击三百里。
可以说,张琮这一路,占据了三分之二的东南,更是奇迹般攻陷了漳州,打败了唐军在东南最后一支军队。
可以说,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了!
然而,就转眼的功夫,形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逆转,扶桑大唐的无敌舰队先胜后败,被唐军以寡击众,几乎杀得片甲不留!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世民想不明白。
突然,身边的杜如晦仿佛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陈应?“
李世民迟疑起来道:”陈应?“
李世民这才凝重起来:”他还没死?“
”原本以为他没死,可能是真没有死“杜如晦苦笑道:”当初他遇刺,到处传出陈应的消息,结果谁也没有见过陈应的真身,所以我才推测他是真遭遇了不测!“
”这是一个阴谋!“李世民突然感觉嘴里发甜,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噗嗤……“
一口鲜血喷去,李世民摇摇欲坠。
杜如晦脸色苍白的道:”陛下……“
李世民顽强的摇摇头,一脸狰狞的吼道:”朕没事,朕不会再输了!江南也好、岭南也罢,本身就不重要,我们的决战战场在安西,在安北,秦琼和程知节绝对不会让朕失望的!”
似乎是为了说服杜如晦,李世民连续三次郑重其事的说道:“他们不会让朕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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